铁面何曾只无情?戏曲舞台上的包青天另有乾坤
包拯戏曲简介
铁面何曾只无情?戏曲舞台上的包青天另有乾坤
一折《铡美案》唱了七百年,包公那张黑脸在戏台上始终泛着冷光。世人皆知开封府龙图阁大学士执法如山,却鲜少留意戏曲艺人在方寸戏台间演绎的细腻乾坤。从元代杂剧到当代新编历史剧,包拯形象在戏文中几经嬗变,这张铁面背后藏着民间智慧与艺术想象的万千气象。
一、乌纱下的千年变脸
元杂剧《陈州粜米》中的包公尚存人间烟火气,他会为查案假扮算命先生,在茶肆酒馆与人周旋。明代《龙图公案》话本将包拯神化,赋予其日审阳间夜断阴的超自然能力。到了清代宫廷大戏《忠义璇图》,包公已然成为皇权象征,蟒袍玉带间尽是庙堂威仪。
徽班进京带来的《探阴山》在京腔中融入昆曲水磨调,包公在阴阳两界穿梭时,唱腔忽而高亢如裂帛,忽而低回似幽泉。豫剧名家李斯忠独创黑头唱法,一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喷口,震得剧场梁柱嗡嗡作响,将包公的雷霆之威化作声腔艺术。
江南草台班演《秦香莲》,包公面对皇姑时的进退维谷,在琵琶三弦伴奏下化作大段【二六板】唱腔。艺人巧用气声颤音,把法理人情的撕扯唱得百转千回,黑脸丞相此刻竟透出几分苍凉。
二、蟒袍玉带间的匠心独运
京剧包公脸谱的黑底金边取铁面无私之意,额间白色月牙却暗藏玄机。周信芳先生曾考证,这个符号源自宋代额黄习俗,经艺人夸张变形,既象征明镜高悬,又暗合阴阳两界之说。某次堂会演出,名净郝寿臣特意将月牙画得微微上翘,说是要表现包公怒极反笑的瞬间。
检场人老赵回忆,三十年代上海天蟾舞台演《赤桑镇》,包公蟒袍上的金线竟用真金箔捻制,灯光下流转着暗金色光芒。头戴相貂两侧的翅子足有三尺长,演员稍一摆头便如黑云压城,这般行头如今已难得一见。
川剧《包公赔情》里有绝活变脸,当包拯决定铡侄时,黑脸瞬间泛起红光。老艺人说这是用猪膀胱薄膜预先藏好颜料,趁转身时用指甲戳破。这种技法如今传人稀少,某次下乡演出,年轻演员失误将颜料溅入眼中,仍强忍剧痛唱完全场。
三、惊堂木响处的世道人心
《打龙袍》里李太后唱灯下观包拯,二十句【慢板】道尽人间沧桑。某次赈灾义演,程砚秋临时改词,将陈州放粮的故事与当下灾情勾连,观众席啜泣声此起彼伏。散场后,班主发现戏箱里多了三根金条,附纸条写着替包大人转交灾民。
民国初年,天津租界演《铡判官》,外国领事看到包公怒斥贪官时,突然起立鼓掌。后来才知他刚经历本国司法丑闻,中国戏台上的清官形象让他深有共鸣。这个插曲被《北洋画报》记者写成《包龙图威震租界》,一时传为美谈。
当代新编戏《包公卖铡》大胆设问:如果包拯穿越到现代,他的三口铡刀该如何处置?编剧让包公在法理与程序正义间艰难抉择,最后竟将龙头铡送进历史博物馆。这种解构引发激烈争论,恰印证了包公形象在新时代的文化张力。
戏台上的包公始终在变,从神坛走向人间,由庙堂深入市井。那张黑脸既是道德图腾,也是艺术创造的画布。当大幕落下,惊堂木回声消散,我们终会明白:包公戏唱的不是一个人的传奇,而是一个民族对正义的永恒想象。
